曾景忠：柳亞子與甯調(diào)元的交誼

寧調(diào)元（1883—1913），中國近代民主革命烈士。字仙霞，號太一，筆名有辟支、屈魂，化名林士逸，湖南醴陵人。1904年加入華興會，次年留學日本，并加入同盟會。回國后創(chuàng)辦雜志，鼓吹反清革命，遭清政府通緝，逃亡日本。萍瀏醴起義爆發(fā)后，回國策應，在岳州被捕，入獄3年。出獄后赴北京，主編《帝國日報》。1912年初在上海參加民社，創(chuàng)辦《民聲日報》。后赴廣東任三佛鐵路總辦。二次革命期間來滬，參與討袁之役。后赴武漢討袁起義，二次革命失敗后，寧調(diào)元不幸被捕，1913年9月25日在武昌英勇就義，年僅30歲。其詩篇激昂悲壯，風格沉郁，作品多寫于獄中，著有《太一遺書》。

摘要：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，同為中國近代杰出詩人和南社社友。清末，寧調(diào)元陷獄時，柳真情關切。南社創(chuàng)立時，柳亞子邀寧參與合作。民初，寧邀柳同編《民聲報》。南社成員周實、阮式因革命遇害，寧、柳協(xié)力昭雪。柳亞子因與社友意見不合，一度宣布脫離南社，寧調(diào)元參與挽留柳氏，回社續(xù)任南社主任之職。“二次革命”失敗，寧調(diào)元遇難。柳致悼詩，編輯寧氏遣作出版。柳、寧二氏同具革命情懷，他們結下詩文情誼，也顯現(xiàn)了南社的歷史光彩。

關鍵詞：柳亞子；寧調(diào)元；南社；柳寧交誼。

柳亞子是南社發(fā)起創(chuàng)建人之一，南社創(chuàng)立后，較長的一段時間里，他是南社的主持者。他與南社社友聯(lián)系較多，交往甚眾。寧調(diào)元就是其中的一位。

寧調(diào)元，湖南醴陵人。早年即受革命排滿思想影響，1904年參加黃興等組織的華興會，參加反清革命活動。1905年東渡日本，入早稻田大學。因反對日本政府限制中國留學生活動的“取締規(guī)則”，參與組織留學生歸國，在上海參與辦中國公學。1906年入中國同盟會。因與禹之謨組織追悼陳天華、姚宏業(yè)二烈士，公葬于岳麓山，遭到湖南鄉(xiāng)紳反對。創(chuàng)辦《洞庭湖》雜志，發(fā)表《仇滿橫議》，宣傳反清革命。因聯(lián)絡萍瀏醴起義人士牽累，1907年被湖南當局逮捕入獄。

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，和陳去病、高天梅等，均為同盟會員，參加反清革命活動。他們均著文編刊，進行反清宣傳。同時，柳、寧都長于詩文，國學修養(yǎng)深厚。寧、柳亦均為革命和文學的同道好友。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之間在交往中結下了真摯情誼。

柳、寧心交，真情關切

寧調(diào)元與南社諸友相熟識，建立了誠摯友情，相互關切。

因策應萍瀏醴起義，1907 年，寧調(diào)元被湖南當局逮捕入獄。聞訊寧調(diào)元被捕，柳亞子即作《虞美人   憶太一湘中》一詞寄懷：

大鵬未展摩天翼，底事遭繒弋？湘蘭沅芷不芳芬，一夜西風，何處吊靈均！

生離死別哪能曉，清淚知多少！笯鸞囚鳳奈卿何，渺渺予懷，望斷楚江波。[1]

柳亞子贊揚寧調(diào)元的才干，對寧的無辜被拘及未知最后會遭遇什么不幸命運，表示痛惜擔憂，悲懷西望，表達了對同為革命詩人寧調(diào)元之記懷。

寧調(diào)元在長沙獄中，系念同志詩友，其中就有柳亞子。1908年3月7日，寧調(diào)元致高天梅信中問及：“陶公（陳陶怡）、亞廬無恙耶？” 5月7日一信中又問：“亞公有近作否？曷抄一二見示？毋任企仰。”[2]亞盧、亞公，即柳亞子。

1909年，柳亞子又作懷人詩，思念獄中的寧氏：

自昔湘中產(chǎn)奇士，三閭而后又姜齋。龍飛破壁知何日，一集《南冠》手自排。[3]

柳亞子對寧調(diào)元甚為贊賞，并盼望他早日出獄。

1909年11月，寧調(diào)元出獄。1910年初，寧調(diào)元到北京，任《帝國日報》總編輯。柳亞子又作詩寄寧調(diào)元：

京洛緇塵浣未休，翩然鷹隼擊高秋。似聞市上存屠狗，莫向車前問飯牛。

金粉南朝新涕淚，胭脂北地舊風流。玉簫瓊瑟湘娥怨，珍重芙蓉遠道投。

穿針壓線嫁衣忙，鴆鳥為媒亦自傷。掩袖有人工奪婿，牽羅絕代尚無郎。

十年不字遲歸妹，九死余情自信芳。夢里葡萄新酒熟，盈盈十五嫁王昌。[4]

寧調(diào)元到北京后，柳亞子曾與寧調(diào)元通信，南社蔡哲夫、高天梅向?qū)幷髟?。寧調(diào)元于1910年10月11日復柳亞子信云：“迭奉來諭，未及裁答。而哲夫“六花鑒”及鈍劍“花前說劍圖”，一時難以應命。弟在此間，無事不要過手。資政院開會，每日必往旁聽，自午前七時至午后六時，皆在勞動之中。精神有限，而事故無窮。辭職者屢，未能如愿。一俟找到接辦者，即南下矣。”寧調(diào)元向柳亞子介紹他在北京工作繁忙境況。同時，因編輯《帝國日報》，他向柳亞子索稿：“敝報發(fā)行，逼近周年。兄倘有暇日，曷作文見教，藉光篇幅。詩詞亦好。”[5] 后來，柳亞子寄詩給寧，寧在《帝國日報》發(fā)表過柳亞子的詩作。

柳主南社，邀寧合作

寧調(diào)元1903年即有“詩壇請自今日始，大建革命軍之旗”[6]的抱負。1907年至1909年，寧調(diào)元在長沙獄中時，陳去病、高天梅與柳亞子醞釀發(fā)起創(chuàng)立南社。寧調(diào)元大力支持。他參與設計南社體例，為南社撰序，積極提供詩文稿件，是南社創(chuàng)立的積極推動者和參與者。南社于1909年11月13日于蘇州虎邱正式創(chuàng)立。時寧調(diào)元在長沙剛剛出獄（于1909年11月1日出獄），未能前往參加。但他是南社的積極成員。寧多次與柳亞子通信聯(lián)系，商討過南社之事。

1910年春，4月10日，南社第二次雅集在杭州西湖畔的唐莊舉行。而此時寧調(diào)元卻遠在北京。他是應前明德學堂師長陸鴻逵之召，于1910年3月17日抵達北京，擔任《帝國日報》總編輯的。[7]因剛?cè)温殻瑢幰嗖荒茈x京赴南社雅集。

1910年8月16日，南社于上海張家花團舉行第三次雅集。社友推舉任職于北京帝國日報社的寧太一為文選編輯員。實際上，這次雅集由柳亞子與俞劍華事先商量，“如此這般的運動一下”（柳亞子語），讓南社主干人物陳去病與高旭落選，將寧調(diào)元和景秋陸等人推舉出來的。[8]

9月10日，寧調(diào)元致函柳亞子，力辭就任南社文選編輯員職務。寧在信中說：“南社社長一席，弟學力毋以肩此，祈另推一人為佳，并懇轉(zhuǎn)知諸君為幸。”[9]

柳亞子力邀寧調(diào)元參與南社編輯工作。雖然寧調(diào)元力辭南社之職，但他還是為南社集選編了部分文章。10月11日，寧調(diào)元致柳一信中說：“南社選文之職，前已力辭。迨奉文稿，所選僅數(shù)篇，略足十余頁之數(shù)。尚差二十余頁，難尋材料。不知如何其可。尚乞指示辦法。” 柳亞子亦曾向?qū)幩髟姼?，寧表示?span style="padding:0px">“至所欠詩債，稍暇當分別清償，決不遺忘。”[10]

柳亞子致信寧調(diào)元，告知南社集已經(jīng)選編成功，并已付印。1911年1月10日，寧調(diào)元復柳亞子信，詢問須在北京刊登廣告代為發(fā)行和南社出版需要資助事：“亞廬我兄先生：奉來諭，稿已選定付刊，甚感。出版，敝處可代派。惟告白如何措詞，均請擬來。弟名下應派費若干，祈即開示，當照寄。”此時，立憲運動正加緊進行，速開國會的請愿活動一浪高過一浪。身在北京從事新聞工作的寧調(diào)元還與柳亞子商量擬組建政黨之事。寧在此信中說：“開國會之期已近，吾人當急組織政黨，預備競爭選舉。擬另擬一黨名，分部辦事（如教育、實業(yè)等是）。草定章程后即當寄上。江、浙皖等處，當惟吾兄與鈍子是賴。蔡君哲夫，不知可任廣東一部分否？擬不發(fā)表，惟暗中運動，使人不注意為是。京中諸友已承認弟說，尚祈斟酌是要?！?span style="padding:0px">[11]

寧、柳合作，同辦《民聲》

1911年10月10日，武昌起義發(fā)生后，辛亥革命浪潮席卷全國。1912年中華民國南京臨時政府成立。寧調(diào)元有從事政治活動意愿。1月16日，寧調(diào)元在上海參與發(fā)起成立民社，邀約柳亞子加入，擬共同創(chuàng)辦《民聲日報》。

寧致函柳亞子云：“亞廬吾兄鑒：聞已由京返滬，事煩不能一談。敝社（指民社）成立，吾兄當表同情?？煞窦磿r填寫愿書，以便入社同辦事？”函中還問及《鐵筆報》、《天鐸報》事。[12]

寧另一函云：“亞廬吾兄鑒：前少屏談及足下有意在滬上任事。吾兄道德文章，素所傾仰。比即托少屏邀兄入社，以《民聲》為共同辦事之地。風雨如晦，同志日稀，想必不我暇棄也?！?span style="padding:0px">[13]

1912年元旦，中華民國甫成立。經(jīng)雷鐵厓推薦，柳亞子曾到南京臨時政府當秘書，但柳并不適應，“不到三天，就托病逃往上海”。他在自傳中說：“我父親不贊成我在上海住，對于經(jīng)濟方面接濟很少。我自己不得不自己去找飯吃?？苛伺笥训慕榻B，做過了《天鐸》《民聲》和《太平洋》三個報館的主筆。” [14]介紹柳亞子進《民聲日報》的，就是寧調(diào)元。

2月14日晨，寧調(diào)元致柳亞子一信，催促柳亞子到《民聲》就職：“《民聲報》出版在即，事務紛煩（繁），務望自來望平街報館就事為盼。惟薪金一層，尚未決定，因尚須大家斟酌故。”[15]

2月20日，民社機關報《民聲日報》在上海創(chuàng)立，寧調(diào)元任總編撰。柳亞子入《民聲》報，即是應寧調(diào)元之邀。他在《自撰年譜》中說：“寧太一創(chuàng)辦《民聲日報》，延為文藝編輯。” [16]柳亞子在《民聲日報》開辟《新刊介紹》欄，介紹宋紫佩發(fā)起編輯的《越社從刊》、蘇曼殊的《潮音》、《文學因緣》、馬君武的《新文學》、龔自珍的《定庵集外詩》和歐美文學劇本《夜未央》《鳴不平》等作品。[17]

4月14日，《太平洋報》刊登過《歡迎僑商（鄧樹南）之盛》信息，其中有民社寧太一、《民聲報》柳亞盧。這是寧、柳二人共同參與的一項活動。

民社是民國建立后由兩湖地區(qū)政治人物組成，有部分同盟會員參加，受黎元洪影響，主張建都武昌。5月，民社與原立憲派人士操縱的統(tǒng)一黨等合并成共和黨，該黨擁護袁世凱統(tǒng)一，以黎元洪為理事長，與同盟會對立。8月6日，寧調(diào)元在《民國新聞》發(fā)表啟事，宣告脫離民社及其后的共和黨。[18]

柳亞子后來脫離《民聲》，有兩方面的原因，一方面是因為民社逐漸表現(xiàn)出反對同盟會、反對孫中山的立場，一方面是因為寧調(diào)元的離開。柳亞子在《自撰年譜》中說：“會寧太一返湘，亦遂謝《民聲日報》事?！?span style="padding:0px"> [19]他在《南社紀略》中說：“我是出《天鐸》而入《民聲》了。但太一不久奔喪還湘，《民聲》內(nèi)部起了變化。繼任的楊性恂和汪蘭皋，都站不住而走了。我自然不好獨留。正在這個時候，葉楚傖辦起《太平洋報》來了。于是我又從《民聲》出來。”[20]可見，柳亞子入《民聲》，出《民聲》，都出于與寧調(diào)元的共同立場和友情。

1912年4月，因為三佛鐵路支路公司總辦人員任命事，湖南省與廣東省意見不和，湘路公司和湘省都督譚延闿與廣東都督陳炯明電商，決定由寧調(diào)元為總辦。于是，不久，寧調(diào)元赴粵任三佛鐵路總辦。[21]寧調(diào)元離滬赴粵，柳亞子曾作詩相別：

豪氣吞云夢，神交歷歲年。鄒陽梁獄淚，正則楚騷篇。

乍作江南客，還尋嶺外船。重逢知未易，扶醉各相憐。[22]

以上，是民國元年，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同在《民聲日報》共事的一段經(jīng)歷。

寧、柳協(xié)力，昭雪周、阮

民初，柳亞子還與寧調(diào)元等，共同為被清縣令與劣紳勾結殺害在家鄉(xiāng)從事反清革命活動的青年周實和淮南社（南社分支）成員阮式二烈士（同為同盟會會員和南社社員）申雪仇冤的活動。

1911年11月5日，周實與阮式在淮安組織學生隊，14日宣布光復。詎料，17日，周、阮被清縣令姚榮澤等謀害。姚潛逃南通，藉江蘇都督府通州（南通）分府總司令張詧庇護。柳亞子與南社同仁聞訊，非常氣憤，欲為周、阮二烈士申冤報仇。柳亞子致書寧調(diào)元研商，擬請由民社發(fā)電，求得處理。寧調(diào)元于1912年1月22日復函，云：“周烈士覆盆之冤，兄欲為之昭雪。古道照人，無任欽佩！惟弟以為，由民社發(fā)電，中間經(jīng)種種手續(xù)，反覺遲緩其事。若得同志數(shù)人署名，由尊處擬一電稿，要求孫中山提案究辦，不特直捷了當，其效力當亦相等。未審以為如何？弟總當為發(fā)電列名之一也?！?span style="padding:0px">[23]

其時，淮安學團顧振黃等和阮兄弟三人，要求解提姚到案對質(zhì)。滬軍都督陳其美根據(jù)南社社員和周實父、阮式兄之控訴，積極為周、阮案昭雪。陳其美行文通州，密拿姚榮澤，解來上海訊辦。但通州分府匿不解滬。陳其美派員到通州提人。但張詧“匿不解申”。2月4日，陳其美致電南京臨時政府大總統(tǒng)孫中山和司法總長伍廷芳、次長呂志伊，報告此案，決心為周、阮昭雪。[24]

1912年2月6日，以寧調(diào)元領銜，與高旭、雷鐵厓、柳亞廬、朱葆康、沈礪聯(lián)名致電孫中山：“南京總統(tǒng)府中山先生鑒：山陽周實、阮式，光復淮城，勛勞卓著。突遭滿清偽令姚榮澤慘殺。同人共憤。務請電飭南通總司令張詧，毋再袒抗，火急解申，歸案訊辦。”[25]

2月9日，孫中山立即作出批示，令江蘇都督莊蘊寬將周阮冤案移交滬軍都督府：“該案系在滬軍都督處告發(fā)，……應將全案孜歸滬軍都督徹查訊辦，以便迅速了結。合就將原呈發(fā)交貴都督查照，仰即將全案卷宗一并移交滬軍都督也。”[26]

經(jīng)陳其美通電力爭，孫中山批示，姚犯始解滬，經(jīng)由滬軍都督與司法總長派員會同審理，姚榮澤獲死刑。但孫中山臨時大總統(tǒng)一職讓位袁世凱后，袁世凱下令予特赦，姚改處監(jiān)禁十年。[27]

1912年2月11日，南社與克復學報社、淮安學團聯(lián)合召開周、阮兩烈士追悼會，柳亞子主祭，宣讀祭文。寧調(diào)元參加追悼會，也發(fā)表了演說。諸演說均表示要為二烈士復仇。[28]

以上是柳、寧共同參與昭雪南社周實和阮式二烈士活動的過程。

柳辭社職，寧力挽留

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二人的交往中，南社活動是他們共同關注和交集的主題。

1912年夏，柳亞子“六月杪，挈眷返黎里”。[29] 7月14日，寧調(diào)元致函柳亞子：“閱報知臺駕已返蘇州，正為《太平洋報》惜也。寄上文一件，詩數(shù)什，不知有可以為《南社》第六集之資料否？民社宣告脫離，兄表同情否？”[30]

寧調(diào)元與柳亞子之間，互相關切行止，交流觀瞻。8月，寧又致柳一信，問及：“本月八號，兄有來上海之說。屏子結婚之時，安坐家中，事后趕來，意欲何居？日來常往第一臺看戲，見小子和種種之不佳，擬于《民國新聞》指駁之。甚望兄為之答復。” [31]

9月24日，寧又致柳一信：“南社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期，每期能再寄一二冊否？六、七期出版后，祈寄十冊，附呈近作數(shù)章，祈賜和焉。何時來滬，望先示知。昨得家報，忽喪一兒。年來迭遭變故，俯仰身世，不時先后起歸回之念。將來能于滬上圖一良晤，甚好。”[32]寧、柳交往情誼深厚，詩作唱和，家庭變故，命運情懷，均敞開心扉。

10月27日，南社在上海舉行第二次雅集。因柳亞子主張改編輯員三人制為一人制，并且毛遂自薦。但柳氏此議未獲通過。柳亞子一氣之下，于第二天（10月28日）即在《民立報》發(fā)表通告，脫離南社，稱：“仆因多病，不能辦事，自請出社。”[33]雖經(jīng)社友勸解，柳亞子仍不為動，于同年11月18日在《民立報》復刊出《柳亞子脫離南社之再告》，表示“決然引退”的堅決態(tài)度。[34]

南社社友紛紛勸說，皆不奏效。寧調(diào)元也專就此事力勸柳亞子，收回退社之心。1913年1月8日，寧調(diào)元致書柳亞子：“如日內(nèi)能來上海，一圖良晤，極所盼望。南社出社之舉，何以如此決絕？竊為通人不取，乞三思之。”[35]

1月13日，寧調(diào)元復致函柳亞子：“南社經(jīng)營數(shù)年，中道遺棄，想非初意。日前，弟特約在滬同人開一談話會，對于兄任社長，兼充編輯，莫不同意。如再拒絕，實非同人所望于兄也。公函想已收到。第八集出版之期，彈指即到，千乞勉為其難。弟以文章、道德、感情相結合，若界限太明，反滋是非。”[36]函中透露了一信息：寧調(diào)元曾在上海召開南社社友談話會，與會者一致同意柳任社長兼編輯工作，即滿足柳亞子原先提出的方案，請柳不要再推卸。[37]

經(jīng)過南社社友們的多次敦請，直到1914年3月29日，南社第十次雅集，商定的南社條例，完全符合柳亞子的條件，柳才同意重行加入，復為社友。5月24日，南社臨時雅集歡迎柳復社。

在勸說柳亞子恢復南社這一過程中，寧調(diào)元也做了許多努力。不過，柳亞子復社時，寧調(diào)元已經(jīng)犧牲，離開人世矣。

寧逝柳悼，輯編遺作

1913年3月20日，國民黨代理理事長、南社社員宋教仁在上海車站被歹徒暗殺。國民黨領導人孫中山、黃興經(jīng)過一段醞釀后，決心發(fā)起武力討袁（世凱）活動（即二次革命）。寧調(diào)元奉黃興命，與熊樾山秘密前往武漢發(fā)動，事泄，6月26日在漢口被捕。南社主干人物、國會議員高天梅聯(lián)絡眾議員22人馳電民國副總統(tǒng)黎元洪，營救寧調(diào)元。[38]“滇督蔡鍔及陳文瑋等先后電黎氏，乞貸君一死。”汪文溥勸黎釋寧。“黎尚雯親詣鄂都督府，涕泣陳詞，求所以善待君者。”[39]但均未獲效。二次革命失敗，黎元洪承袁世凱之旨，9月25日，寧調(diào)元慘被殺害。

寧調(diào)元犧牲后，柳亞子痛哭作詩二首:

當年專制猶開網(wǎng)，此日共和竟殺身。早識興朝菹醢急，不應左袒倡亡秦。

獨夫曷喪蒼生怨，豪杰成灰白骨哀。血濺武昌他日事，鬼雄呵護復仇來。[40]

柳亞子詩中甚至痛斥袁世凱、黎元洪之流：滿清專制統(tǒng)治時期，寧調(diào)元入獄，還因網(wǎng)開一面而被釋放。倒是進入民國共和年代，寧調(diào)元卻慘遭殺害！柳氏作《寧調(diào)元傳》中曰：“柳棄疾（亞子）曰：十載以來，虜惡滔天，斬志士如刈草菅，君獨不死。顧殞身共和之年，寧非命耶！”[41]詩文之意旨同一。

寧調(diào)元犧牲后不久，1913年10月南社第九次雅集時，社友們即已商議輯印亡故社友周實丹、宋教仁、寧調(diào)元的遺稿。[42]1914年6月13日，南社在《生活日報》刊登啟事，征集已故社員（含宋教仁、寧調(diào)元等）的遺著、照片。[43]

南社社友和寧調(diào)元生前好友多人作詩悼念。劉謙《哭太一詩》中有兩段云及：

生平知己數(shù)天梅，我自南幽聞幾回。賦得招魂長短句，遙知宋玉有余哀。（高天梅吊君詩甚哀，余讀之未嘗不泣下沾衿也。）

等身著作今何在？魔劫寧教到簡篇。收拾叢殘成一卷，煞勞傅（鈍根）柳（亞子）損宵眠。（君生平著述甚富，身后散佚，存者寥寥。鈍根、亞子到處搜求，始裒成古文詩詞一卷，出版有日矣。）[44]

詩中述及：柳亞子和傅鈍根二人，為搜集寧調(diào)元的遺作，曾日夜操勞，損及宵眠。

作為寧調(diào)元生前的知己好友文斐、傅鈍根、劉謙等人，不辭辛勞，搜集寧調(diào)元的大量詩詞作品、著述文字，柳亞子整理，編成《太一遺書》，1915年、1916年陸續(xù)刊行。他們盡到了生前摯友的責任。柳亞子編輯南社集時，刊出寧調(diào)元遺像，撰寫《寧烈士太一傳》[45]，作為對亡友的紀念。

柳亞子與寧調(diào)元均為近代杰出詩人，并結為南社社友。他們革命同心，反清反袁；文學同道，盡心南社。柳、寧二氏同具革命情懷，他們結下的詩文情誼，也顯現(xiàn)了南社的歷史光彩。

參考文獻

【1】柳亞子.柳亞子選集（下冊）【M】 //王晶垚,王學莊,孫彩霞,編，北京：人民出版社.1989.

【2】寧調(diào)元.寧調(diào)元集. 【M】 //楊天石,曾景忠,編.長沙：湖南人民出版社.1988。

【3】柳亞子.南社紀略 【M】 上海：上海人民出版社.1983

【4】楊天石，王學莊.南社史長編. 【M】 北京：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.1995.

【5】莫永明，范然.陳英士紀年. 【M】 南京：南京大學出版社.1991.

【6】孫中山.孫中山全集（第二卷）. 【M】 //北京：中華書局.1982.

【7】柳無忌，殷安如.南社人物傳. 【M】 北京：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.2002.

【8】柳亞子.柳亞子文集補編【M】 //郭長海，金菊貞，編.北京：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.2004.

【9】高旭.高旭集. //郭長海，金菊貞.編. 【M】北京：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.2003.

【10】南社（第二十集）南社從刻（第六冊）. 【M】 揚州：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.1996.

注釋：

[1] 柳亞子：《虞美人   憶太一湘中》，王晶垚、王學莊、孫彩霞編《柳亞子選集》，人民出版社，1989年，下冊，第672頁。

[2] 楊天石、曾景忠編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湖南人民出版社，1988年，第229頁，第230頁，第231頁。

[3] 柳亞子：《后懷人詩十六章》之一，《柳亞子選集》，下冊，第687頁。

[4] 柳亞子：《寄寧太一燕市》，《柳亞子選集》，下冊，第697頁。

[5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0年10月11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48-249頁。

[6] 寧調(diào)元《文渠既為余次定<朗吟詩卷>，復惠題詞，奉酬五章，即題<紉秋蘭集>》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136頁。

[7] 見《寧調(diào)元年譜》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697-698頁。

[8] 柳亞子《南社紀略》，上海人民出版社，1983年，第24頁。

[9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，1910年9月10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48頁。

[10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0年10月11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48-249頁。

[11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1年1月10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49頁。

[12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1年1月10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50頁。

[13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1年1月10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50頁。

[14] 《柳亞子自傳》，1932年9月15日，《柳亞子選集》下冊，第1031頁。

[15] 寧調(diào)元《致柳亞子書》1912年2月14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251頁。

[16] 《柳亞子自撰年譜》，1940年11月，《柳亞子選集》下冊，第1055頁。

[17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259頁。

[18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291頁。

[19] 《柳亞子自撰年譜》，1940年11月，《柳亞子選集》下冊第1055頁。

[20] 柳亞子《南社紀略》，第42頁。

[21] 《寧調(diào)元年譜》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701頁。

[22] 柳亞子《送太一入粵》，《柳亞子選集》下冊，第704頁。

[23] 寧調(diào)元：《與柳亞子書》，1912年1月22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1頁。

[24] 莫永明、范然：《陳英士紀年》，南京大學出版社，1991年，第138-139頁。據(jù)柳亞子《南社紀略》，陳其美此電系柳亞子到滬軍都督府起草，故選入柳亞子文集。見《柳亞子選集》，上冊，人民出版社，1987年，第109-111頁。

[25] 楊天石、王學莊編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243頁。

[26] 《孫中山全集》，第二卷，中華書局，1982年，第71頁。

[27] 白堅撰《周實傳》，載柳無忌、殷安如編《南社人物傳》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2年，第409頁。

[28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247頁。

[29] 柳亞子自編年譜，《柳亞子選集》，下冊，第1055頁。

[30] 寧調(diào)元：《與柳亞子書》，1912年7月14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1-252頁。

[31] 寧調(diào)元：《與柳亞子書》，1912年8月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2頁。

[32] 寧調(diào)元：《與柳亞子書》，1912年9月24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2頁。

[33] 《柳亞子脫離南社之通告》，郭長海、金菊貞編《柳亞子文集補編》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4年，第115頁。

[34] 《柳亞子文集補編》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4年，第115頁。

[35] 寧調(diào)元致柳亞子書，1913年1月8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2頁。

[36] 寧調(diào)元致柳亞子書，1913年1月8日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253頁。

[37] 《南社史長編》定寧調(diào)元致柳信日期為1913年1月18日。

[38] 高旭：《聞太一在湖北被逮，為電武昌營救，眾院中聯(lián)名者二十二人》，郭長海、金菊貞編《高旭集》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，2003年，第194頁。

[39] 劉謙：《寧調(diào)元先生事略》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，第656-657頁。

[40] 柳亞子《聞寧太一亞耗，痛極有作》，《柳亞子選集》下冊，第709頁。

[41] 柳亞子《寧調(diào)元傳》，《寧調(diào)元集》第644頁。

[42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345頁。

[43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367頁。

[44] 《南社史長編》，第343頁。

[45] 載《南社》第二十集，第五十五-五十六頁，引自《南社從刻》（影印本）第七冊，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，1996年，第4965-4968頁。